在新冠病毒造成的股市低迷中,大部分ESG基金的绩效都表现良好。企业要取得竞争优势,必须聚焦在对它们有实质财务意义的ESG议题上。管理阶层应如何执行ESG,才能超越竞争对手,赢得投资人支持?
在2010年代中期之前,很少有投资人关注环境、社会与治理(environmental, social, and governance,ESG)的资料,也就是关于企业的碳足迹、劳工政策、董事会组成之类的资讯。今日,ESG资料广为投资人所採用。有些投资人会淘汰ESG绩效低落的企业,认为导致企业ESG评等低落的因素,也会造成财务绩效疲弱。有些投资人会寻找ESG绩优的公司做为投资标的,期望那些ESG模范行为能驱动优异的财务成果,或者他们是出于道德因素,希望只投资于“绿色基金”。还有一些投资人把ESG资料纳入基础面分析。有些人则运用这些数据资料而成为行动主义投资人,在投资之后监督企业是否行为端正。
在全球疫情大流行,以及随之而来的经济衰退期间,投资人是否还会注重ESG议题,这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,但我认为答案是肯定的。这是因为在面临意外的衝击和困境时,公司若能在管理上著眼于长期、顺应社会大潮流(如包容性和气候变迁),通常会有较高的复原力。确实,在新冠病毒传播之后头几个星期的股市低迷之中,大部分ESG基金的绩效都超越它们的比较基准。我的同事与我检视了超过三千家公司在2020年2月底到3月底的资料(正值全球金融市场崩溃之时),结果发现,大众心目中行为较负责任的企业,股票报酬率的衰退幅度比竞争者小。我相信,以更长期来看,这场危机可能会提高大众的意识,认为企业必须考虑社会的需要,而不只是注重短期获利。还有,“黑人的生命也重要”运动(Black Lives Matter)最近受到高度瞩目,赢得对高度多元性政策和公平就业措施的广大支持。显然,企业将会面临愈来愈大的压力,必须改进他们未来在ESG面向上的表现。
光靠标准化活动还不够
许多企业领导人面对的挑战,就是他们不确定该怎麽做。他们不了解究竟应该专注于哪裡,也不了解该如何传达他们在ESG方面的努力。许多高阶主管误以为简单的行动就足够:改善ESG揭露内容、发布有关永续性的报告,或是举办永续专题的投资人关係活动。有些企业採取这些行动,结果没有看到好处,于是变得失望而灰心。有时候,企业会遭到投资人的批评和负面反应。
其实,很容易看出为何发生这些情况。太多企业都遵循一种“符合基本要求即可”的文化,鼓励採行愈来愈标准化的活动,其中许多活动是由分析师和顾问根据产业标竿和最佳实务所制定的。那些活动或许足以对社会和获利有助益。企业在营运效率上得到明显的好处:毕竟,有些ESG评量指标有助于维持良好营运状况,例如减少废弃物、强化与外部利害关係人的关係、改善风险管理和法规遵循等。在许多产业,这些做法现在是企业保持竞争力的基本条件。
太多企业都遵循一种“符合基本条件即可”的文化,鼓励採行愈来愈标准化的ESG活动。但这样是不够的。但这些是不够的。
企业须必须跳脱“符合基本要求即可”和装饰门面的做法。在一个愈来愈根据ESG绩效评断企业的世界裡,企业必须著眼于更根本的驱动因素(尤其是策略),以创造实质的成果,并得到奖励。过去二十年来,我与不同的同事累积分析超过一万家企业、执行三十项田野调查,并发表15篇以上的实证论文。我们整体的研究显示,企业领导人需要新的管理典范,在这个典范裡,ESG考量必须深植于策略和营运之中。
我会在本文中说明一套包含五个面向的方法,协助企业透过对环境永续性、社会责任与优良企业治理的关注,以达成卓越的绩效。实践这项工作并不是为了追求ESG评等本身,而是要运用ESG的整合,以创造新形式的竞争优势。这麽做,会涉及根本的策略和营运选择,所以不能完全由投资人关係团队或永续性部门来负责。相反地,它必须是执行长与高阶主管的优先要务,并成为企业文化的核心。
ESG议题为何重要
公司应设法提高ESG绩效,最根本的原因在于,(企业环境内外的)所有人都有义务要採取有利社会(prosocial)的行为。但除了道德因素,专注在ESG议题上还有非常实质的报酬。这些报酬,不仅在于企业因员工投入程度提高,而导致的生产力增加,或是因顾客忠诚度和满意度提升,而带来的销售增加,企业还能享受到其他好处。
第一,聚焦于ESG能协助管理阶层降低资金成本,提升公司的估值。这是因为随著更多投资人寻求投资于ESG绩优企业,这些企业可取得的资金规模也更雄厚。我的研究同僚和我发现,这种现象不只出现在股票市场,也出现在贷款市场,因为有些银行将贷款利率连结到ESG绩效。例如,ING在2017年承做健康科技和消费性产品创新厂商飞利浦(Philips)的12亿美元贷款时,就是这麽做的。
第二,随著更多的全球法规监管机关和政府设立ESG揭露规定,ESG事务上的正向行动和透明度,有助于企业保护本身的估值。我与多伦多大学(University of Toronto)的乔蒂.葛瓦尔(Jody Grewal)、波士顿大学(Boston University)的艾德华.李德尔(Edward Riedl)的研究显示,欧盟宣布扩大揭露规定之后,股市对ESG揭露健全的企业有正向反应,对于揭露做法薄弱的企业则反应负面。採取并执行揭露规定的,不只是已开发国家;许多新兴市场也同样这麽做,包括南非、巴西、印度和中国。
第三,确保採行永续实务的作为,有助于维持股东对董事会领导的满意度。随著更多投资人交託更多资产给致力于ESG投资的管理阶层,他们会取得更多投票权,得以推动变革。有愈来愈多公司的股东已经提案,建议提升董事会的性别多元性,并赢得了十年前都还无法想像的支持程度。例如,机器视觉产品制造商康耐视(Cognex)有将近63%的股东,投票通过董事会多元化提案,而哈德逊太平洋不动产公司(Hudson Pacific Properties)一项类似措施,得到85%的支持。为了避免有股东对董事投反对票、质疑高阶主管薪酬方案等类似议题,管理阶层必须主动因应ESG议题。
最后,或许也是最重要的,ESG实务是长期策略的一部分,每家企业都需要投资人支持管理阶层的愿景和对未来的计画。保罗.波曼(Paul Polman)接任联合利华(Unilever)执行长时,这家公司还是个绩效低落的消费性产品巨人,他立刻取消发布季度盈馀预测,并明白表示他致力追求长期策略,而非短期获利。这导致著眼于短期的投资人大批出走,因而吸引了更有耐心的资金。
那麽,企业要如何走在趋势前面,并让它们的ESG计画实现有形的财务利益?根据我对于具有健全计画的企业所从事的研究和谘询工作经验,我找出管理阶层可以採取的五项行动:採行策略性ESG实务;为ESG整合建立问责结构;界定企业目的,并以这个目的为核心打造企业文化;推动营运变革,以确保ESG策略能成功执行;致力于建立透明度,并经营投资人关係。
1、策略性ESG计划
到目前为止,大部分公司一直都是把ESG计画视为手机壳,也就是一种额外的保护措施(在这方面是保护企业商誉)。企业领导人如果想要看到ESG实质的财务红利,就必须抛开这种心态,改採更具企图心而有差异化的ESG策略。
麦可.波特(Michael Porter)在他那篇开创性的文章〈策略是什麽?〉〔(What Is Strategy?)刊登于《哈佛商业评论》2007年3月号〕当中,区分了营运效能与策略的差异。他写道,营运效能“指的是在进行类似活动时,绩效比竞争对手更好”;策略“的重点在于与众不同”。根据波特的区分方式,ESG计画也许可以实现效率和其他营运方面的改善,甚至有些还是企业生存所必需的改善,但这项计画若要提升长期的财务绩效,就必须要能带来策略的差异化,以便与竞争者有所区隔。
例如,有些企业建置了环境管理、水管理或废弃物管理系统,以提升营运效率。虽然这类系统可能会被纳入ESG评等,但很少企业(如果有的话)会期望仅透过採行这些做法,就能建立竞争优势。一般来说,竞争者会迅速仿效,取得类似的系统。我与伦敦商学院(London Business School)的尤尼斯.尤安努(Ioannis Ioannou)所做的研究显示,情况确实是如此。我们分析了全球将近四千家公司的资料后发现,在大多数产业裡,ESG实务在2012至2019年的八年间愈来愈类似。换句话说,企业日益从事相同种类的永续和治理活动,因此无法在策略上进行差异化。
为了胜过竞争对手,企业必须找到较难模仿的方法。我们在研究中,找出各个产业裡已经普遍採行的ESG活动,我们称之为“一般实务”,而还不普遍的活动则称为“策略性实务”。
策略性实务的例子,包括Airbnb建立的个人对个人(peer to peer)网路,以及“循环经济”(circular economy)商业模式(再利用现有的资产),还有Google在员工招募、投入程度与留任方面採用的非传统方法。这些独特的做法,协助Airbnb和Google取得别人不容易複制的竞争地位,因此也让企业在资本市场获得报酬。确实,我们的研究证实,採行策略性ESG实务,与资本报酬率和市场估值乘数之间,存在具统计显著性的正相关,即使把该企业过去的财务绩效纳入考虑,也是如此。
那么,企业要如何确认哪些是策略性ESG方案?就像任何策略一样,首先应决定要在哪个领域运作,以及如何胜出。前者特别关键,因为ESG议题并非都一样重要,其中有些议题的重要性较高,情况因产业而异。例如,在能源与运输产业,投资以转向低碳经济变得日益重要,影响企业的成本与毛利。但在科技产业,减少碳足迹的相关程度,就不如打造多元性的组织,后者能增强品牌声誉,并增加营收。
我与西北大学(Northwestern University)的亚伦.尹(Aaron Yoon)及前哈佛商学院同事莫扎法.克汉(Mozaffar Khan)共同进行的研究显示,选对议题能带来财务利益:我们分析了超过两千家美国企业在21年间的绩效资料,结果发现在具重大性(material)ESG议题的表现有改进的企业,绩效大幅超越竞争对手。〔“重大性”(materiality)是由永续会计准则委员会(Sustainability Accounting Standards Board,SASB)所认定;SASB针对77个产业列出重要议题清单。我在2012年至2014年无偿担任SASB标准委员会的委员。〕有趣的是,在非重大ESG议题上表现优于竞争对手的企业,在绩效上略逊于那些竞争者。这显示投资人已经变得够精明,足以分辨“漂绿”和价值创造之间的差异。
当然,重大性不是静态的概念。企业领导人的策略挑战,在于要能预见有哪些ESG主题会兴起,成为重要的产业驱动力,也就是要在竞争对手之前看出那些驱动力(有时候也要比SASB更早看出来)。为此,领导人必须对系统裡的不同参与者、它们的诱因和可能驱动变革的介入措施,都有清楚的概念。
这听起来或许直截了当,其实不然。不过,我和SASB创办人与前执行长珍.罗杰斯(Jean Rogers)的研究显示,在某些情况下,ESG议题有可能变得在财务性,这些情况包括:
如果管理阶层和外部利害关係人,更容易深入了解企业的环环与社会影响(因为现在的科技进步,我们得以追踪电子产品内的原料,并分辨有哪些是以不符合永续的方式所开採)
如果媒体和非政府组织拥有更 多权力,而且政治人物更积极回应这些议题(这些情况曾经促成反贪腐法律和其他新法规的立法和执法)
如果企业缺乏有效自律的能力(棕榈油产业就是这种情况,也就是因农民的诱因失调而导致森林滥伐)如果企业开发出差异化的服务或产品,可取代“肮髒”或无法永续的经营方式〔例如特斯拉(Tesla),它有潜力可颠覆燃油汽车市场〕
宜家家居(IKEA)这家公司制定了一项策略性ESG计画,推动转型,以因应环境的加速恶化。它引入各种产品、服务和流程创新,以脱离它的传统零售路线,也就是销售那些消费者通常会迅速丢弃的低价家具。它最近跨足居家太阳能与储能事业,这项业务在2019年成长29%。就在大部分竞争者把重点放在提升原料的使用效率,或是在完成产品设计之后寻找产品回收的方法之际,宜家家居已经开始彻底重新思考产品设计。它的目标是创造可以再利用、再翻新、再制造或回收的产品,藉此延长产品的使用年限。此外,宜家的产品会进行模组化,以便在它们无法使用时更容易拆卸,变成原料以便再利用。虽然这个过程需时多年,但随著愈来愈多法规、消费者和品牌的压力,迫使企业以环境验证标准更高的产品来竞争,这家公司未来很可能会逐渐成为循环经济的领导业者。
宜家的策略是要摆脱浪费的做法,但也有企业发现,可以从策略检讨中找到发挥正面影响力的方法,藉以找出差异化策略。凡士林(Vaseline)的高阶领导人访谈多个机构的医疗专业人士,包括美国疾病管制与预防中心(Centers for Disease Control)、无国界医生(Doctors WithoutBorders)、联合国难民署(UN Refugee Agency)等机构,他们从中发现,凡士林凝胶是急救包的必备品,尤其是在开发中国家。他们也得知,可预防的皮肤状况,像是手部严重龟裂、以瓦斯炉烹煮或使用煤油灯造成的烧烫伤,让人们无法工作、上学或从事其他基本活动,而凡士林有助于缓解这类情况。这项见解导致形成一项新的社会影响力策略,帮助五百万个生活在危机或暴力衝突中的人治癒皮肤。这项策略把企业目标与社会需求连结起来,并让公司品牌差异化,与竞争对手有所区隔,同时还能增加营收。
2、问责机制
实施ESG策略时,必须在营运与策略方面进行大规模变革。行动必须从最高层级著手,由董事会开始推动,然后扩散遍及整个组织〔请见本刊第44页文章〈董事会应扮演永续急先锋〉(The Board's Role in Sustainability)〕。但我的研究显示,在大多数公司,董事会都远远被排除在公司的ESG行动之外。这是错误的。应该由董事会这个实体,负责确保高阶主管的薪酬,纳入ESG指标,并确保审计委员会能适当地衡量和揭露ESG指标的表现。确实,我的同事和我发现,高ESG绩效组织的特点之一,就是它们有一个流程,能让ESG议题,深刻地纳入董事会的工作和高阶主管的薪酬之中。
虽然大多数大型全球企业表示,他们的董事负责监督永续议题,但通常只是零星片段的监督。不过仍有例外。法国巴黎银行(BNP Paribas)这家全球性的金融公司,就在永续性的治理层面採取系统性的做法。该公司有几位董事很积极参与永续金融论坛,包括一位董事长曾任欧洲重建与开发银行(European Bank for Reconstruction and Development)总裁。像必和必拓(BHP)、荷兰皇家壳牌(Dutch Shell)和艾斯康(Eskom)等大型污染业者,把高阶主管的激励诱因与碳排放连结起来,希望在面临法规风险与新科技的竞争时,能激励管理阶层採取行动。微软和其他科技公司都已经把高阶主管薪酬,连结到工作人力多元性的目标,因为对于一个要靠创新、新鲜构想和创意思维来建立竞争力的产业,多元性是很关键的ESG议题。
3、目的力量大
採用由上而下的方法来推动永续性和优良治理,若要有成效,就必须透过以ESG方案为核心而凝聚的文化,由下而上提供支持。许多策略行动之所以失败,就是因为在组织较低层级的人,不相信公司真的致力追求ESG目标,或是他们缺乏达成这些目标的明确指示。质疑心态、甚至嘲讽批评,会让这些努力变成次要事务,或是在各个职能部门、事业部和事业线裡的执行情况不一致。
为了修正这个问题,组织必须确定一项企业目的,并以它为核心来打造企业文化。华顿商学院(Wharton School)的克劳婷.加腾伯格(ClaudineGartenberg)、哥伦比亚大学(Columbia University)的安德里亚.普拉特(Andrea Prat)和我分析了超过一千家美国企业和150万名员工的资料,结果我们发现,目的感的清晰程度,会从高阶主管到中阶主管、再到较低层级员工而逐渐降低。我们也发现,能够让层级扁平化、让目的感在各层级间扩散的企业,绩效表现胜过竞争对手。
近年来有很多著作探讨企业目的,但是对于这个词彙的真正意义,并没有太大共识。这个概念最知名的阐述,是由全球最大的资产管理公司贝莱德(BlackRock)执行长赖瑞.芬克(Larry Fink)所提出。他写道,“一家公司若没有怀抱目的,就无法达成长期获利”,因为“强烈的目的感和对利害关係人的承诺,有助于公司加深与顾客的连结,并顺应社会持续改变的需求。”2019年8月,游说团体“企业圆桌会议”(Business Roundtable) 裡181家全球规模最大企业的执行长,改变了该团体自1977年以来所採取的立场,改为宣称企业的目的不只是服务股东,也要为所有利害关係人创造价值。
当然,无论是芬克还是“企业圆桌会议”的声明,都没有解释企业目的究竟是什麽。但我们绝对知道它不是什麽:企业目的不是你走进企业总部时看到在牆上的那些词语,不是公告在网站上的企业使命宣言,也不是执行长们在员工大会上发表的华丽演说。研究显示,那些只是与组织的实绩不相关的“虚言空谈”。
我的同事和我把“企业目的”定义为:员工(也就是最了解组织的人)认为自己所做工作的意义和影响力。我们在最近的三项研究裡,为了衡量员工的目的感,採用卓越职场研究所(Great Place to Work Institute)所做意见调查裡的提问,请参与者针对各项陈述表达他们的同意程度,这些陈述的例子包括“我的工作有特殊意义,而不只是一份职务”,“我为我们对社区的贡献感到自豪”,还有“管理阶层很清楚知道组织的目标,以及如何达成那个目标的途径”等。
投资人似乎愈来愈关注那些能有效连结目的和策略的企业。“执行长支持企业目的”联盟(Chief Executives for Corporate Purpose,CECP)的分支单位“策略投资人行动组织”(Strategic Investor Initiative),最近和KKS顾问公司(我是创办人之一)合作,分析了二十位执行长针对长期策略计画所做的报告。我们发现,当执行长适切地传达出企业目的,接下来几天的股价和交易量都会上升。这意味著投资人认为,有关企业目的的资讯是有价值的。在我们研究的其中一份简报裡,默克(Merck)执行长肯尼斯.弗雷齐(Kenneth Frazier)告诉股东:“我们所有的员工都非常清楚我们的目的为何,那就是要为社会发现并开发出拯救生命的药物。”他又说:“这就是我们员工每天来工作的动力。这是让他们全心奉献的动力,让他们愿意自动自发付出更多心力。”
在一些公司裡,界定企业目的意味著牺牲利益,至少在短期是如此。汽车制造商就是如此,它们要从生产排放碳、燃油的汽车,转向生产对生态较友善但获利较低的电动车。但好消息是,我们看到更多例子证明,长期来看,获利与永续性之间不见得一定要做出取捨,因为企业可以重新设计产生营收的方式。以飞利浦照明(Philips Lighting)为例,它已经从销售使用寿命有限的灯泡产品,改为把照明当成一项永续的服务来销售。顾客付钱购买使用的是照明,而不是投资于实体资产,同时飞利浦保留全部照明设备的所有权,并在这些设备适合回收或升级时收回。
致力推动企业目的,有时候也能促使企业实施可能无法估算损益的计画。弗雷齐就曾描述过这样一项计画,谈到默克在开发伊波拉病毒(Ebola)疫苗所做的努力:“我们不可能说……‘我们不做那件事,因为看不到强劲的商业市场。’我认为,我们在讨论打造目的驱动的组织时,就会谈到这个部分。”
随著更多企业著手阐述本身的目的,并打造可以完全接纳这个目的的文化,我们也会更了解确保成功的条件是什麽。然而,我和加腾伯格的研究已经指出三个关键条件:刻意制定在组织内培养领导人的策略,以拔擢内部候选人晋升执行长;公平薪酬结构(执行长薪酬相对于员工薪资中位数的比例,不是产业内的极端值);还有谨慎地执行併购,以避免文化衝突。虽然我们尚未完全理解其中的原因,但研究显示,外聘执行长和收购案较多的企业,必须更加努力才能建立目的感。
4、营运变革
我在研究成功实施ESG策略的企业时,注意到他们通常会历经三个阶段:努力降低风险,确保遵循环境法规和其他法律;努力提升营运效率;以及努力创新与成长。为了达成这种演变发展,模范企业的第一步,通常是集中化进行ESG活动,这有助于把重心从风险和法规遵循,转移到营运效率。但是,要达到创新与成长阶段,企业必须採取分散式做法执行ESG活动,并赋权给各个企业职能部门负责执行这些活动。从长字辈最高层主管,把权力分散给中阶主管层级的角度来看,的确是如此,但是在董事会层级也是如此。一开始,董事会必须单独设置永续委员会。但是在第三个阶段,董事会通常会把各项责任,重新分配给之前已有的董事会委员会(例如审计委员会、提名委员会等等)。
当然,分散式做法需要适当的支援机制。例如,化学公司苏威(Solvay)开发了一项工具,用以评估它每项产品应用对环境的影响。这让个别职能部门的决策者,得以在履行自身的职责时考量环境因素,这些职责包括分配研发预算、承担收购案在尽职调查阶段的风险,或是在法规变动时优化厂房制造作业等。自2016到2018年,苏威在低度环境衝击产品的年度销售成长4%,而较具破坏性的产品销售衰退5%。
随著ESG领域持续发展成熟,投资人将会检视组织在结构上,如何实现他们陈述的企业目的。为了提高成功的机会,领先的企业会确保那些管理ESG绩效最重要决定因素的人员,拥有完成这项任务所需的能力和资源。
首先,要确保“永续长”(也就是承担ESG责任的高阶主管)是最贴近企业最重大ESG议题的人。如果品牌是关键资产(消费品企业就是如此),这个位置或许应该由行销长或品牌长来担任。如果风险管理是企业的核心考量(金融机构就是如此),这个人可能就是风险长或投资长。如果人力资本议题最重要,ESG活动的责任或许就要落在人力资源主管身上。在泰森食品(Tyson Foods),前任永续长也担任负责企业策略的执行副总裁,并领导持续改善的行动。此外,他还管理泰森食品的创投基金,投资于植物蛋白和培植肉,做为传统肉品以外更永续的选择。
设定目标,能协助企业在进行ESG活动时,从集中式迈向分散式做法。虽然高层领导人应该设定ESG目标,但事业单位负责人和中阶主管也应该被赋予权力,得以设法达成那些目标。矛盾的是,大胆的目标比中庸的目标更容易达成,这是尤安努、美国南加州大学(University of SouthernCalifornia)的雪莉.星.李(Shelly Xin Li,音译)和我的发现;我们分析超过八百项与气候变迁相关的企业目标之后,得到这样的结果。我与葛瓦尔、我的哈佛商学院同事大卫.佛莱堡(David Freiberg)所做的另一项研究,证实了设定高远目标的益处:我们检视了一千多家企业,发现设定相对较高远的气候变迁相关目标的企业,不但投资多于其他同业,也会进行重大的营运变革,并在这个过程中促进创新。
5、与对的投资人沟通
企业必须避免盲目地聚焦于提升本身的ESG评等,但与投资人社群的沟通却是重要的。然而,关于要衡量哪些指标、如何让投资人知道相关资讯,这些决策通常被错误观念所蒙蔽。
第一个错误观念,是许多企业领导人抱持的一个信念,认为企业的投资人群体不受管理阶层的影响或控制。实际上,企业可以影响谁买它的股票,而且如果有必要,企业可以改变股东群体。这并不像形塑公司的顾客群或员工组成那麽简单,不过是可能做到的。例如,沙尔(Shire)在被武田制药收购之前,自2006年到2012年就大幅改变了它的投资人群体,方法是致力把具有财务重大性的ESG议题,整合纳入它的策略当中,并向股东报告它在这些议题上的表现。致力于长期投资的投资人〔包括英杰华投资(AvivaInvestors)、苏格兰遗孀基金(Scottish Widows)和挪威主权财富基 金〕一开始只持有沙尔一小部分的股权,但是他们的持股稳定增加,最后高于那些短暂型投资人,这对一家公开上市公司来说,是很不寻常的现象。
第二个错误观念,是认为沟通的内容,应该取决于受雇于大型证券商的卖方分析师的要求。大多数公司在他们与投资人沟通的内容裡,仍然多半强调短期资讯。这是因为他们视卖方为投资人关係的传统“顾客”。这个观念必须改变;焦点应该放在直接与买方沟通,也就是持有自家公司股票的大型机构资产管理者。
第三个错误观念,是认为ESG指标已经足以让投资人把ESG考量,整合纳入他们的商业分析、估值和模型之中。其实,投资人很难把那些指标纳入财务模型裡,因为它们的意义,或是它们会如何影响财务结果,都不清楚。一个解决办法或许是,建立一套影响力加权会计方法,以衡量公司的环境和社会影响(包括正面与负面影响),把这些影响转换成以货币计算,然后反映在财务报表上。
虽然这麽做的科学方法还不够完备,但这样一套系统有很大的潜力,原因有三:(1)它能把影响衝击,转换为企业主管和投资人能理解的衡量单位;(2)它能让公司在使用财务和营运分析工具时,考量到那些影响;(3)这让我们能够进行跨影响力类别分析的总合计算和比较,而这若没有标准化的衡量单位,是不可能做到的。
我在哈佛商学院领导的影响力加权会计方法行动计画(Impact-WeightedAccounts Initiative),与影响力投资全球指导委员会(Global SteeringGroup for Impact Investing)、影响力管理专案(Impact ManagementProject)合作推动一项简单的做法:调整传统的会计衡量指标,以考量ESG行动可能产生的各种类型的影响。其中包括对产品的影响(这会影响到营收数字),对聘雇的影响(会影响到损益表中的员工支出),还有对环境 的影响(会影响到销货成本)。比方说,正向的产品影响可能表示公司的营收增加,或是可能有更高的成长。正向的聘雇影响(例如衡量指标是用于员工训练的资源),可能会向投资人发出强烈讯号,显示管理阶层把员工支出当成能带来未来获利的投资,而不只是费用。负面的环境影响或许会触发产生新的限制法规,因而增加销售成本。
估算公司对人们及地球的影响有多少价值,并把这项估值整合纳入传统的财务分析,就能更周详地呈现企业实际绩效的全貌。有些企业已经在实验採用影响力加权会计法,像是以科学为本的帝斯曼(DSM),还有制药大厂诺华(Novartis)。
诺华估计它在2017年的聘雇影响为七十亿美元,其中包括由员工培育计画、职业安全措施,以及支付足以维生工资等方面产生的效益。它的环境影响经计算为47亿美元,衡量项目包括碳排放、用水与废弃物造成的影响。至于大部分ESG投资架构都没有纳入的正向产品影响,估计为720亿美元。
最后一个关于投资人关係的根本错误观念,就是认为ESG揭露做法是以交易为基础,可以断断续续进行。企业不应如此进行,而必须把揭露视为持续建立声誉和关係的机会。过去,与投资人(买方)的沟通,多半是透过华尔街的分析师(卖方)。现在愈来愈常见的是,投资人想要有直接的沟通管道,也欢迎企业主动分享资讯,这麽做还有一个额外好处,那就是能延长投资人的耐心。绩效有可能衰退。但是,执行长如果在事后找个藉口给投资人,之前又没有建立双方的信任,就不可能得到逆转绩效衰退所需的自由空间或时间。
未来展望
许多企业都没有体认到,ESG资料的功能性角色已经随著时间而改变。一开始,这类资料是用于评断一家公司行善并避免为害的意愿。因此,它主要是做为制定政策的参考,显示企业致力达成环境与社会方面的正向成果。
然而,投资人愈来愈常问另外一个问题:不是问某家公司是否秉持善意,而是问它是否具备策略愿景和能力,以达成并维持强劲的ESG绩效。这表示企业必须开始衡量、报告他们各项行动方案的结果。企业必须沟通说明的,不是他们提升资料隐私、水管理、气候变迁、多元性和其他议题的政策,而应说明有关结果的指标,例如被骇的顾客帐户数量、生产每单位产品所消耗用水的公升数、节省的碳排放量,以及内部升迁至管理职位的女性和有色人种所占比率。
从传达意图转为传达结果,是投资人寻求的下一个演变发展。在这个新时代,企业脱颖而出的唯一方式,就是把重大ESG议题放在他们策略与营运的核心地位,超越他们的竞争对手,然后衡量并传达他们优异的绩效。全球社会面临著巨大的挑战。但是,企业如果能够大胆地用策略性的方式进行ESG活动,就会得到奖励。(周宜芳译自 “Social-Impact Efforts That Create Real Value,” HBR,September-October 2020)
乔治.塞拉芬
哈佛商学院企管讲座教授,他是ESG投资领域的国际知名权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