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零工的人,也想主动选一次


来源:纵横网 浏览量(7629) 2025-03-29 10:02:45

踩着一只通常会出现在大排档的红色塑料凳,再踮起脚,夏飞的手才能够到大落地窗的顶端。她身形很小,一米五五的身高,薄得像张纸。但塑料凳仍然不停晃荡,落地窗太高,她使不上劲,得一点点往上够。

此刻,天已经黑了。一扇窗户,两扇窗户,从卧室、卫生间到客厅,她擦了十几扇窗户,雇主家里为什么这么多窗户?各种颜色的抹布、百洁布、清洁剂、玻璃刮、鱼鳞布、地刮、平板拖,十几样工具塞满了背包。从里到外,从上到下,培训的时候是这么说的。但是现在,这些事都来不及细想。她的脑子里只有玻璃,亮晶晶的,折射出唐山的夜色,有时是她自己的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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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飞在路边

夏飞今年36岁,这之前的很多年,她是家庭主妇。丈夫早出晚归,下班累了,就往沙发上一躺,开始刷手机。夏飞想让他帮帮忙,一说丈夫就发飙:“你平时都在家里头,除了收拾屋啥也不干。我在外边累死累活挣了钱回家,你还天天这么抱屈。你在家干啥?”

去年下半年,夏飞开始干保洁,当时正是旺季,没有老手愿意扔下挣钱的机会带新人。她接不到啥活儿,一周在当地的保洁群里捡到三四单算是多的,大部分时间还是蹲在家里。线上也没闲着,她在“附近的工作”小程序里找兼职订单,这是同行介绍的。

丈夫一开始不支持她干保洁,也嘲笑她:“自个家不收拾,你还给人家干活去。”她说不一样,“就愿意上外边干活”。她想,以后岁数大了,最终的目标也是这个行业。早晚都要步入这个行业,不如提前了解一下。“你如果有更好的安排也可以,你没有更好的安排,我只能先按自己的方法走,试过了以后才知道,对不对?”一向软言细语的夏飞决定强势起来,丈夫也拗不过她。她更频繁地走出家门,开辟了家庭以外的另一个战场。

在中国,像夏飞一样,渴望开辟新战场的灵活就业人员已超2亿人。他们离开格子间、会议室或者厨房,创造了更加广阔的就业形态。2025年政府工作报告也提出,要多措并举稳就业促增收。相关部门倡导打造“十五分钟”就业服务圈,促进人力资源的高效匹配。

那天的保洁服务因为是平台落地唐山后的第一单,工作人员一直跟进着她的工作。一小时又一小时过去了,早就过了点,她还没有打卡下班。打电话过去,无人接听。直到夜里10点左右,她才清理好厨房和卫生间,把沙发搬开,地板拖干净。把玻璃擦得亮堂堂以后,好像心里也敞亮了不少。

被选择的人

人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成为灵活就业者,他们希望一直被选择的人生,也能主动选择一次。

夏飞自觉是个“平平常常”的人,过着一种“平平常常”的人生。她大学学的文秘,毕业之后在办公室做些简单的工作,打印打印文件,没干多久就结婚了,很快有了孩子。每天困在鸡零狗碎里脱不开身。趁着孩子只有熟睡的时候抓点紧,把刚刚玩耍弄脏的地板和沙发擦干净,洗洗涮涮,解决掉厨房的锅碗和洗衣机里的衣服。还没干完,孩子就醒了,一切又变得乱糟糟。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重复,没有止境,“没有干不到的,只有你想象不到的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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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飞在客户家清扫

夏飞的丈夫在饭店当厨师,一个月能挣个七八千。也因为这样,他顾及不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,也理解不了一个家庭主妇,能有啥可忙?夏飞没有工作那几年,有时候丈夫上一天班,累了烦了,跟夏飞说话也带刺。她暗暗想,“要是自己不上班,总花他的工资的话,讲话也不太气势。”“不管挣多挣少,自己挣钱,说话还是有点分量的。总在家里待着,靠人家养,自己也感觉不太现实。”熬到孩子上了幼儿园,为着这点家庭话语权,夏飞也要出去上班。

零工群体中,有一批像夏飞这样的人。他们处在一个平平常常的位置,只能顺着时代漂流。他们手里不握有自己的命运,无论在生活还是职场里,常常是那个“被选择”的人。

老阮57岁了,这大半辈子,他打过不少工。20多岁的时候,他在广州的小巴公司上班,管着一批售票员。干了4年,为了照顾年迈的父亲,他回到江门,辗转各个水龙头厂,空调批发商行的仓库,建筑公司的仓库,还在技校当保安,去建筑设计院做司机。后来,设计院要搬迁,老阮被留在了江门。又过了几年,设计院也倒闭了。

老阮上一份工作也是在一家工厂里看仓库,干了两年多。这些年,工厂的订单越来越少,于是工厂也越来越少。老板要裁人,让老阮在家里待岗三个月,工资从每个月5000多块降到1000多块,是江门的最低工资。

“没办法,他叫我待岗,就这1000多,还要养女儿。(这是)逼着你离职了。”老阮重重叹了口气。女儿现在在读大三,一年学费一万多,加上吃穿用度,家里处处都要用钱。就算毕业了,短期内能不能找到工作也很难说。“我这个人,做啥工都没问题。车间里也能做,去仓库也能做,做管理也能做。但是人家给不给这个机会?你现在到这个年纪,不可能的事情就不要想,只能随便找个工作,等退休算了,没得你选。”

刘闯也是那个在命运里颠沛流离的人。2004年,他刚刚从学校毕业,就进了首钢,负责维修工业设备。“说简单点,就是说哪块坏了,给我们图纸我们就干。”一开始,他以为自己拿到了好的人生剧本,拿着3000多块钱工资,在唐山也算是不错。到了2008年金融危机,工资一下子就掉到了1000多。朋友劝他,忍过这几个月就好了。结果几个月过去,有一段涨回两千五,没多久又降到1000多。刘闯不干了。

那些年,唐山遍地工厂,满天都是烟囱。刘闯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,闯荡在这些钢铁厂、机械厂中间。时代的寒风确切地吹到刘闯身上,“干着不行了就撤,换地儿。”刘闯自嘲地笑起来,“我干黄了好几家企业。”

2023年底,最后一份钢铁厂的工作也黄了。没事干,休息了一段时间。有朋友介绍刘闯去做清洗油烟机的工作,他想总待着也不行,没多想就去了。但这行也在肉眼可见地变“卷”,第一年冬天,找他清洗地暖的人特别多。到了第二年,下降了三分之一。他想,也许是因为这一年的冬天特别暖和,又寻思,也许是“可花可不花的,就先不花了”。他搞不清。

没活干的时候,他也没想过去劳务市场转转。以前在一个快销公司当调度员的时候,有一回要从13米的大卡车上卸货,他去一个劳务市场找装卸工。站在那儿,周围人就呼啦啦地拥上来:“要啥?”“干啥?”所有人都想挤过前面人的头顶,向刘闯扑过来。那种对生存的强烈欲望让刘闯产生了一种负罪,“不知道怎么的,不知道怎么要人了。感觉我选他没选他,好像有那种错误似的。”后来他自己没工作的时候,也不愿意上劳务市场,他觉得自己做不到他们那样,“尊严很低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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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闯在清洁空调

腾讯出行服务团队产品经理安然曾去广州花都狮岭镇调研,那里聚集了差不多8万家箱包工厂和个体户。在走访了零工劳务市场和用工企业之后,他们发现临时用工需求很大,但线下招工困难,效率低下。而与此同时他们也看到,每天凌晨4点就有一群老人在马路边“趴活儿”,有时苦等一天也没有收入。“可能有一天我也要去做类似的事情,要理解他们的处境,关注他们的需求,希望能做点什么帮到他们。”安然想。

调研回来后,他们开始筹划“附近的工作”产品功能,做了很多研究,从各地政府关于灵活用工的政策,到市场调查报告,再到行业现状。2024年10月,“附近的工作”第一个试点的就是广东江门。现在,他们提供的服务已经覆盖广东江门、河北唐山、江西九江、广东深圳、北京朝阳等多地,帮助两万多用户达成了求职意向对接。

转机

去年9月份,老阮从仓库辞了工。普通话里带着浓重的江门口音,也不太会用互联网,他没什么门路。出去大街上转,发现路边贴的招工广告要么是假的,要么早就过期了。打电话过去,大部分无法接通。年轻的时候靠熟人介绍工作,现在也越来越行不通了。他拿一家电视机厂举例,招聘年龄最大限制是45岁,“50多岁不要,能做都没用。”这是很多工厂的普遍状况。老阮有点酸酸地感慨,大学生都不想进厂打螺钉,不然哪有进不了的?

这么大年纪没工作,还被家里人念叨“你怎么这样”,老阮心里很烦。那一天,他想去工厂碰碰运气,偶然路过江门驿站,看见那里贴着招工信息,死马当活马医,走进去报了个名。没想到,一个电话打过去,一个近60岁,以为自己已经被市场淘汰的人,得到了一份保安的工作。

老阮身高一米七,体重160斤,身体素质很不错。“我没那么老,”他说,“好多人都说看上去40多岁,所以我一面试,他就要了。”

在驿站报名之后,老阮就被拉进了一个群里,里面有驿站的工作人员,大家都管她叫“好姐姐”。“好姐姐”每天都会搜集很多招工信息发到群里,提供给那些没有找到工作的人。电话大多可以直接打到工厂里,方便不少。后来,工作人员通过与腾讯“附近的工作”合作的广东邮政“邮薪领”平台,为他推荐了几份保安工作。

像老阮这样劳动能力还很强的大龄打工者,被称为“活力老人”。他们尚未退休,也还担负着养家的职责,但工作一天比一天更少,他们需要就业的机会。老阮对这份保安工作很满意。每个月赚的钱刚够女儿的伙食费,他自己在单位里吃饭堂,每顿只要一块五,两个肉,一个蔬菜,汤,还有米饭和水果。不过,他还在线上平台上伺机而动,希望能蹲守到更好的工作。

决定上班之后,夏飞在就业市场跌跌撞撞了很久。一个没怎么工作过的家庭主妇,能选择的工作寥寥。刷了几天招聘网站,夏飞发现上面大多数岗位是办公室文员、销售什么的。坐办公室要坐一天,但幼儿园下午三点就放学,孩子没人接。做销售吧,她又不是那种巧舌如簧的人。后来终于得到一个饭店服务员的面试机会,一坦陈家里的情况,老板明面上不说什么,只客气地表示“回去等消息吧”。她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。后来也跟着亲戚跑过保险业务。干了一个月,没干出业绩。孩子太小,工作这事又搁置了。

孩子从小班升到大班,两年过去,夏飞终于找到第一份长期工作,在酒店里干前台收银。上24小时,歇24小时,夜里两个人倒班。由于工作时间太长,腰椎、颈椎都出了毛病。去家电公司做售后算是时间最久的一份工作。“办公楼不说有多气派,但是也挺干净整洁。外面那么冷,屋里刚一进来就是热的。”不愉悦,但高低算是“坐办公室的”,她想,先干吧。后来她也尝试过全职保洁。

“像电视剧上演的那种,又是职业女性,又能照顾到家庭,真的很难做到,都得舍弃一头。”夏飞说,工作以后,孩子老是一个人去吃小饭桌,她时时感到亏欠。

但现在,在夏飞的生活天平上,做兼职保洁成为一个相对合适的选择。从前她觉得,一个家庭主妇的“成功”,就是生活过得去,老人身体健康,孩子也听话懂事,平平淡淡的。现在,她每天线上接单,空出中午一个多小时的时间,给孩子买菜、做饭。除了照顾家庭,也有了想在事业上做出些成绩的念头,“有一点自己的小事业,经济来源不断,也算成功的一种。”她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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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飞在线上接单

灵活就业已经是一种不可或缺,也无法避免的就业形态,但兼职者在职场里仍然没有保障,如同裸身穿过荆棘。“有活hopped”是腾讯“附近的工作”在唐山等地的合作伙伴,他们帮助接入了不少地方的工作资源。“有活hopped”运营副总经理张小红说,“传统意义上的招聘平台,不管是互联网公司还是线下招聘会,绝大部分还是在解决全职招聘的需求。一些平台也提供了很多兼职岗位,但上面的信息参差不齐。有些平台把有吸引力的兼职岗位当作钩子,用户到了线下之后,实际上要再去交信息服务费或报名费。”

重要的是要确保兼职者能拿到钱。他们把整个任务流程“在线化”,从兼职者找单、接单,开始服务、结束服务到收到明确定价的报酬,全流程都不脱离平台操作。企业有用工的需求,要在小程序上完成准入,开户、充值。发布任务的时候,钱已经到了平台的账户,由平台向兼职者结算,当天就能到账。这样,他们就不至于被黑心的雇主克扣或拖欠工钱。

让更多人有选择权

做保洁身体上劳累,但是精神上是放松的。现在的夏飞已经练出了肌肉记忆,看一眼屋子就能演算出该使用什么工具,该从哪里开始,大概需要多长时间,如何使用速度、力量、技巧——夏飞使用这些词,将保洁工作描述得像某种竞技运动。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,她开始掌握这些“超能力”。

当了保洁以后,她慢慢构建出一个舒适区,那里面只有自己——她没遇见过不讲理的雇主。他们常常是忙自己的事,不会盯得她心里发毛。碰上沙发这些一个人搬不动的物件,雇主也帮着一起搬。她有点社恐,也不爱说话,只想埋头干活。所以她喜欢这样的工作环境:没有冲突和投诉,也没有孩子的啼哭,她只听见抹布擦干净玻璃、清洁剂冒泡泡的声音,这让她放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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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飞在客户家清扫

“我知道我是新干的,所以都干一些小活。刚开始都是能干到位的,尽量都给他干到位。省时间或者啥的,那东西都不太考虑。”因为身上有股倔犟的认真,珍惜所有的机会,几个月过去,她攒起来些老客户,一天怎么也能接上一两单。保洁活儿干完了,她也没事刷刷“附近的工作”,找找地址核验、线上审核的兼职。这些工作很简单,比如为平台核验一些企业是否有实际办公地,拍个照片上传。审核招聘内容是否合法合规、有没有歧视性内容。一单五六块钱,不多。但每天顺道做几单,也能挣点买菜钱。“家里的活干够了、干烦了,出去工作反而是轻松的。”夏飞说。

最重要的是,她有了自己的收入,虽然一个月只有三四千元,但也不用手心朝上跟丈夫要钱,忍受他的奚落了。“现在我自己挣工资,想买什么都可以随便买。”

“它是一个难而正确的事情。不管是宝妈、学生还是马路零工,你会觉得能够实实在在去解决他们的一些就业上的困难,是很有意义的一件事情。站在平台的角度,我们希望能够给这一类型的求职者更多的选择和机会。”张小红说。

有了腾讯“附近的工作”搭把手后,刘闯多了一条找活的新路子--通过“附近的工作”在“有活hopped”平台找活。他是个热心人,在客户家清洗油烟机的时候,时不时总碰上干保洁的同行。有的人年纪大了,不太会操作手机。“他们说不好找活,我就说试试这个,上面有活。”他教他们怎么注册、怎么登录,怎么学习平台规范,“一次两次之后,他们就都会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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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闯在分享他线上找活经验

过完年,家电清洗行业进入淡季,刘闯最近正为没活儿的事烦躁不安。家里两个孩子还在上学,他不能休息太久。好在这是一个喜欢折腾的人。一天晚上,他拿着手机刷腾讯“附近的工作”,地址核实,就是拍一个公司的门头,这也是活,但钱少。兼职办公及IT安装,不知道是干啥的。代驾,做饭,收纳整理,日常保洁,墙体打孔,跑腿,一个个滑下来,他的眼睛突然亮了,语调高高扬起:专业陪诊服务!“这挺好,100块到400块一单。”他又找到一个新路子了,“这可以,我得研究一下。”他说。







THE 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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