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家的书|和陈冲共度一小时


来源:纵横网 浏览量(4925) 2024-09-06 10:13:3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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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月末,旧金山却算得上凉爽,我们和陈冲有一小时的见面时间。这天的最高气温是 14 摄氏度,陈冲穿着灰色毛衣,没有化妆,在家中起居室接受了采访。她泡了一壶菊花茶待客 —— 此刻是傍晚 5 点,因为睡眠不好,她不再喝含咖啡因的饮料。她的新书《猫鱼》刚出版不久,我见到的,是身为作家的陈冲。

她是 4 年前搬来这里的。「是漏水的那座房子吗?」我忍不住问。她笑着说「对」。那是她在《猫鱼》的最后一篇《大气层河流》里写到的故事:当时,她执意要搬进这所房子,第一场大雨,客厅就漏了水,她的女儿们称这里为「你的摇摇欲坠的破房子」;去年圣诞节,地下室和车库又被淹一回,她和丈夫彼得忙活了一夜,最终证明不过是一场徒劳。

她在书中写道:「见到这栋房子之前,我根本没有要搬家的念头。但第一次站在它的面前,我就被触动了。这栋建于 1909 年的房子有些失修,但是它的几何线条很特殊,很深的斜角屋檐下,有一个舒适的矮墙拱廊,正中央有一个很宽的阶梯,两侧有相配的大花盆;开放式的房型,四面都是成排的窗户,像一条『光幕』围绕着房子,十分明亮 …… 彼得对我突如起来的想法感到不解,说我们好好的为什么要搬家。我自己也觉得莫名,无法有逻辑地解释这一欲望。我说我爱上了它,他半开玩笑地问,是真爱吗?我说是的。他说,那就搬。换房子这件和结婚差不多等级的人生大事,就这样被草率地决定了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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哥哥陈川笔下的陈冲,这张素描的宝丽来原片已经被收藏。

对陈冲而言,房子是记忆和情感的结晶体。「可能是因为原来的祖屋也是这样日益败坏。那个时候,我父母也不懂得房子是需要维护的,它就是破破烂烂的,但是存在那么多的记忆,就是家。」说起童年时一家人在上海的住所,她语气笃定,「嗯,我觉得这就是家。如果你给我一个崭新的东西,我可能还要过很久才会觉得它是家。」
事实上,《猫鱼》的书写正是从祖屋,或者说「家」开始的。《平江路的老房子》是她写下的第一篇 ——
「我踏进如烟的往事,隔着浮动的尘粒,看到那栋童年的房子。它像时间的废墟中一个完美的蜘蛛网,丝丝缕缕在一束阳光下闪亮。房子门前是一个花园,上三步楼梯后有一块铺了细小瓷砖的廊庭。那里有两扇钢框玻璃门和两扇窗户,边门里是一间卧室,正门通往客厅 ……

二十岁的时候,我也背井离乡到了一个陌生的国度,像是被孤身放逐到月球上,回程遥遥无期。那年,我的信仰死亡了,爱情也死亡了。绝望的时刻,总是记忆中母亲的声音融化我内心的冰川:『我叫陈冲,我爸爸叫陈星荣,我妈妈叫张安中,我家住在平江路 170 弄 10 号。』这句话提醒我生命的归属和牵挂,责任与使命,它把我带回梦乡里的房子 —— 篱笆上紫色的喇叭花,花园里瘦瘦的枇杷树,窗沿上种的青葱的红瓦盆,和瓦盆边熟睡的三花猫,晒台高墙上骑着的男孩女孩,还有他们仰头看烟花的脸、眼睛里的光彩 ……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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爸爸抱着陈冲在老房子前。

陈冲回忆父亲时说,‍‍他会在自己半夜惊醒哭闹时抱起,唱着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「姑娘你好像一朵花,美丽眼睛人人赞美她 ……」

「祖屋是我整本书的情感『锚点』。」陈冲说,「那栋房子里的生活景象、画面,曾外祖母、姥姥、母亲儿时的相片,母亲跟我讲的故事,贯穿在整个写作的潜意识中。正如老金(金宇澄)跟我说的那样,一个画面联想到另外十个画面,一个记忆碎片引出十件往事,好比天渐亮,一道光线从窗帘缝隙照了进屋,隐隐约约我看到了各种不同的轮廓。记忆和想象是人生最大的愉悦之一,写这本书的时候我能奢侈地、自由地穿越在两者之间。」
写作的时间通常是早晨。陈冲醒得早,那时候也安静,不会有突如其来的干扰。坐在电脑前,她开始写 —— 时间是 2021 年,在作家金宇澄的邀请下,她开始为《上海文学》写一月一篇的专栏。而写作的地点,大多是上海的隔离酒店。

早就有人注意到她在写作上的才华。她喜欢写信,后来变成写邮件,年轻一些的时候,也在报纸和杂志发表文章。社交媒体上,她偶尔「有感而发」,笔力深且感性。金宇澄读到她悼念《末代皇帝》导演贝托鲁奇的文字,对她说,你写得很好,应该写书。陈冲摆手,我真的不行的,我可以有感而发地写一篇短文,但是我写不了书。金宇澄回复,我是一个 30 多年的老编辑了,我说你能写,我可以为你把关,你闭上眼睛,把你想到的画面、场景、对话、细节、人物记下来,半年以后,你就形成提纲了,慢慢地,你会不可阻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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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一段特殊的时期,陈冲的母亲身体抱恙,她频繁往返于中美,每次要在上海隔离两到三周。她无法准确掌握母亲在病房内的情况,情感因此十分焦灼,「这种焦灼其实是双刃剑,焦灼的同时也给了你一种充沛的激情,对我来说是很大的写作冲动。」

许多鲜少被调动的记忆和画面涌现而出。她写到童年,顽皮的自己被父亲责骂,事后她病了,几天后的一个清晨醒来,发现手心里有一块母亲放的黏糊糊的酱芒果,那是她最喜欢的零嘴,一小块可以嘬上大半天 —— 她知道自己被原谅了。「生病的时候是母亲最温柔的时候。」她回忆母亲为自己挖耳朵,「她的动作很轻,弄得我很痒,但是我无比享受那些时刻她给我的百分之一百的关注。」

还有母亲的事业、情感、生命中的遗憾,她花了很大功夫去追溯。她找到两封夹在相册里的信,母亲写的,很是珍惜,又想尽办法联系母亲年少时的同学(他们也都是老人了),想要了解母亲作为一个少女曾有过的欢乐时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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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冲母亲旧照。

母亲病危时她在美国,等不到她隔离三周后出来,她悲痛欲绝。「其实真的是挺奇怪的,母亲走的时候,我也 60 出头了,但总觉得这是受不了的事情。人一生也就受这一次,还好没有第二个让你可以这样受的。」
后来她说,写母亲的那篇《悲伤是黑镜中的美》,是她写得最酣畅的文章之一,写作的时光「仿佛和母亲在相处」,「孕育、怜惜、爱、敬重她」。

她写得不快,一篇文章往往 1 万多字,要分好几天写完。过去她的创作是表演,是编剧,是导演,这样系统地写作是第一次。会写得发恼,或者不顺利,甚至自我怀疑,但最后,她总是感到欣慰和享受。她也从不拖稿,「我认识到一点,是我以前不知道的:你坐在那儿,写哪怕第二天要被扔掉的东西,但你在写 —— 你应该是可以写出来的。」

见陈冲前,我们收到工作人员辗转传来的话:「陈老师说自己会写,但不太会说 ……」

她是担心自己聊不出太多。采访当天,她先发来自己用文字回答了一遍的提纲,请我们先看看。她的文字比语言更直接,也更深刻。

「在生活当中我是羞于表达情感的人,我在自己的家庭是这样成长起来的,可能血液基因里都是这样的,整个家庭是从来不用语言去表达情感、讨论情感的。」她说,「跟人告别的时候,大家一一拥抱,对我来说,它像是一个模仿的动作,觉得大家都是这样,你也应该这样。当场跟人拥抱的时候,完全就是很紧张的,觉得自己在演戏一样,其实体会不到太多的情感,但其实内心是有情感的 —— 我回到家就有了,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有了。如果说给我写作的机会,我能够这样将情感表达出来,不是一个太痛快的事情吗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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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是,《猫鱼》中的叙述有着毫不留情的自省。她剖析道,自己刚成为演员,就察觉出这份职业给她造成的自卑感:「我永远觉得自己不够好,是伪劣品。或许,这份不安全感是与生俱来的,它一直都在折磨我的同时鞭策我。回头看,我一生的努力都是在企图把自己从伪劣品变成真货。」

她说,自己从一开始就决定坦然地书写。这是她用文字写下的答案,「如果不能袒露,写作就无法给我带来愉悦、宣泄,如果没有自省,所有的回望就没有意义,那我也就没有必要写了。许多事情牵连到别人,我也许会省略。但初衷是诚实,主观的角度一定是这样。」

她写到自己的初恋,写到第一段婚姻,几乎是令人吃惊的坦率 —— 不是因为可以从文字中看见一个「电影明星」的八卦,而是因为那是一个女性的生命史。《被遗忘的爱之夜》里,她写:「我以为,如果我不值得 W 的爱,就不值得任何人的爱,如果身体被践踏过一次,就将永远被践踏。我成了水上浮萍,随波逐流,漂到哪里是哪里。偶尔我会梦见遥不可及的家,想起儿时的晒台,那里的夜空像一个聚宝盆,将银河系的水晶尘埃洒在乌黑的苍穹。那个叫『妹妹』的女孩,曾经站在巨大的星座图下,仰望未来。她是被爱的。父母、姥姥和哥哥都在她的血脉里,她深爱他们,那或许她也能爱自己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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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到美国,陈冲在纽约州立大学的学生会前。

年轻时,里尔克《给一位青年诗人的信》曾给过陈冲巨大的触动 ——「唯一能帮助你的是走进自己的灵魂深处,审视你写作的动机,是否扎根于内心最深处,向自己坦白,如果无法写作,你是否会死」—— 这段话让身处怀疑中的陈冲确认了自己对电影的爱。到了写作,她奉行同样的标准。

问她是否有身为公众人物的顾虑,毕竟,小心翼翼已然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常态。她说了两次,自己「没有犹豫」:「到了我这个年龄,对许多事情已经释怀,基本没有这样的顾虑了。我认为人最重要的品质是谦卑和好奇。谦卑意味着理解世界是由各种各样的人组成的,每个人都有能力做出可怕和美好的事情。如果我们理解并承认我们都是不完美的,我们会变得宽容,接受他人和自己的缺点。好奇心会让一切更有趣,如果我们怀着好奇心看待那些与我们价值观不同的人,他们会变得有趣而不是具有威胁性。这两个品质也是我写作的支柱。」

而在金宇澄看来,陈冲的写作「沉浸于只属于她的内心景象」:「她的文字和文学观,对于物、对于专业技术参数的描述兴趣有限,只落实在情感、思绪、联想的画面中,面对编辑建议,她惯常回应就是已经不记得了,完全不记得了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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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的相识始于《繁花》,陈冲看完小说,致信金宇澄,于是结识,成为朋友。金宇澄看过陈冲的一段采访,提到《末代皇帝》,「对电影浪漫的向往是贝托鲁奇给我的」,他发信息给陈冲,「但愿我给你对写作的浪漫向往」。陈冲被触动了,「打开电脑,开始写给他一个人读的东西 —— 就像当年我是演给贝托鲁奇一个人看的那样」。

这是属于《猫鱼》的一个小秘密,虽然有成千上万的读者,但一开始,她为一个人而写作,对这个人感到完全地信任。「他有很高的审美标准,他的趣味是高尚的,他是能够看到弊病的,能够告诉你什么是值得延展的。有时候我会说,我现在吃不准,我有这样一个想法,还有另外一个想法,这个月我应该写哪篇?我们会聊一聊,然后一切就好像明朗化一点。只要老金想知道的事情我就想写。而且他非常坦诚,你知道一个人是关心你的,是为你好的,他多严厉的批评,你都会感谢的。」
金宇澄的确是令人梦寐以求的编辑。他总有很多问题。《英格力士》迟迟未能上映,金宇澄好奇,你改剧本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?你拍戏的时候都干了什么?遇到了什么困难?「他说,我真的很想知道,想知道这个,想知道那个。」陈冲便在记忆的版图里一点点搜寻,为这个好奇的读者填充本来的模样。

还有一些「模样」是她为自己填充的,比如外公张昌绍。这个男人是中国药理学的奠基人,是经历过大时代的知识分子,自杀于文革期间。陈冲在上海图书馆找到许多他的资料,但金宇澄慎重地提醒她,「不是在写整个历史,而是外公跟我陈冲的关系,是我在靠近他,是我在审视他。我挑选出来的东西应当是有情感价值的。《上海文学》的这个专栏是讲我自己的,而历史一定要有自己的观点和跟自己的联系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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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江路家门外,外公抱着表姐,姥姥抱着陈冲。这是她拥有的唯一一张跟外公的合影。‍

她笔下的姥姥史伊凡更是令人印象深刻。这是一个有侠气的女人。陈冲的第一段婚姻,老人看出它或将失败,但只是一边吃饼干,一边聊些无关紧要的闲话,然后用极其平淡的口吻说,没事的,不要生孩子就行了。「就这样,没头没尾的一句话,她知道我明白的。」
1943 年,姥姥去上海,接女儿到重庆后方生活,需要穿越日军的封锁。陈冲打电话向母亲求教这段往事,母亲说,一路上很艰难,每个关口都需要通行证,要求有权有势的人帮忙。「那些都不是好人,他们占姥姥便宜。我问,怎么占她便宜?母亲犹豫了一下说,她要陪他们睡觉。我哑口无言,完全没有想到母亲会跟我这样说。我再追问细节时,母亲不愿说了。」

惊心动魄。陈冲努力想象那个兵荒马乱的时代 —— 也许女人和那个男人拉起了家常,让他忘记了原本的交易,也许,女人的衣服被撕开,纽扣被扯掉,「他向她索取了身体上的快感,但无法索取征服者的优越感」。「我想起一部叫《西部往事》的犯罪电影,片中一个强盗用强奸来威胁一个寡妇,这个毫无自卫能力的弱者,没有畏惧,也没有矫情,只是很简单地说,没有女人会因为这个丧命,你来吧。我想象,姥姥也有这样刚烈的性格、胆识和精神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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历史,掺杂着陈冲的私人记忆,被这样记录下来。「我有时候就在想我们的父辈们,包括他们的父辈们,他们的人生真的是大银幕上的感觉。」

或许应该这样说:于陈冲而言,这本书,是用写作探讨记忆的模样。「有时在跟朋友、父母、哥哥、二姨、小姨的聊天中,我会被提醒一些『遗失』的细节,有时共同经历的同一件事,我和哥哥的记忆会有分歧,记忆是主观的,也跟当事人的状态分不开。有些莫名的细节让我好奇为什么它们那么固执地留了下来,有些碎片洒落到了另外的时空。记忆真的奇异而深奥,它永远在变化,不断自我重塑。这并不是于我一个人,每个人都如此,并且将继续如此,神秘莫测,永远处于变动之中。我写下来的是情感、思绪和感悟的『高真』和结晶。这样的自我怀疑,也是文学手段,给记忆留出回荡的空间。记忆 —— 尤其是遥远的记忆 —— 是那么神秘、飘忽不定、似梦似幻想,令人沉醉。」

专栏写了两年,结集成书时才发现,有 600 多页,是厚厚的一本。出版前陈冲一直在修改,如果不被叫停,「我恐怕还能修改一年的」。回过头看,她才意识到,那段写作岁月极其难得,也弥足珍贵。

7 月,她主演的电影《弟弟》在北美上映,她在洛杉矶为电影跑宣传。8 月,她在蒙特利尔,参演法国加拿大合拍片《蒙特利尔,我的美人》,饰演一位 52 岁的女人,必须面对从小就压抑的现实 —— 自己是一名女同性恋者。
她意识到写作是件奢侈的事,「这几个月来突然很忙,就在忙乱当中,当然也有创作,但就是没有那一份闲情,那一份心 —— 能够静下来就想着一件事。我现在回想一下,写作是多奢侈、多享受啊。」
那么,写作究竟意味着什么,是她人生的一小段岔路吗?和她习惯的创作 —— 表演、编剧、导演一样吗?

「写作对我来说是有意义的、自由的,快活地吃着零嘴、蓬头垢面就可以很开心!拍电影,你会到许许多多的外景地,遇到许许多多不同的人 —— 奇特的人、有意思的人,遇到意想不到的事情,当然还有创作本身!它的形式不一样,给你带来的快感不一样。但是对于我来说,只要是创作性的事情,都是我喜欢的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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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老房子原先的廊亭处,陈冲背对花园留影。她写道,「看到从花园溢进窗来的光,洒在我的头发、脸颊、胳膊上,看到它洒在廊亭的瓷砖地上时,我感到一种强烈的怀旧情绪将我淹没 ……」

用她在《猫鱼》中的句子总结:「爱与失去,生与死是我一生的主题」。她相信,爱意味着生命,意味着一切,而对生命的热情和天真,永远不会消失,「我的确经常会有这种感觉:有时候走在马路上,打着电话开着心,突然间在橱窗里看到自己的样子会吓一跳,然后说,噢,我老了!哈哈哈。因为的确有一个小姑娘在我身上,我有的时候兴奋起来了 —— 西嘎嘎 —— 上海人这么叫,就是忘乎所以,会完全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姑娘。真的,我要不照镜子的话,我会忘。」

从这个角度来说,她所有的创作都没什么分别。「这么多年来,我也有过一些荣耀,但真的是过眼烟云,一星期都不到,可能两三天以后,这个感觉就过去了。唯一能够让人充实的,其实就是创作,没有别的可依赖了,也没有什么别的可以让你充实。只有在创作的时候,我觉得很快乐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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阅读呢?「如果你想写作,那肯定要阅读,除了阅读,我也讲不出第二个必修课」。她打开自己的 iPad,展示最近在看的书 —— 从小到大,她的阅读量都是惊人的。

她快速回忆自己的阅读史:「小时候书本很有限,但读到铿锵有力的豪言壮语会记在作业本里,我对语言传递的情感和氛围有感觉。我成长的环境是十分封闭的,地平线极其狭隘。哥哥回忆过某个雨夹雪的天气,他在阁楼里找到姥姥的儒勒 · 凡尔纳三部曲,我没有读到。我只记得《哈姆雷特》电影照片组成的连环画。那都是沙漠中看到的玫瑰,无法忘怀的。改革开放后,逐步读到了卡夫卡的《变形记》、泰戈尔的诗集等,也是当时很难借到的宝货,也是令人激动的。但是我绝大部分的阅读是到美国留学以后,一开始英文不够好,有几本书是边查字典边读的,比方《百年孤独》《霍乱时期的爱情》。

「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是我的阅读高峰:迷恋米兰 · 昆德拉、阿奈丝 · 宁的日子、茨威格、雷蒙德 · 钱德勒、杜拉斯的《情人》和战争中的日记、科莱特写她母亲和祖屋、弗吉尼亚 · 伍尔芙、乔伊斯 · 卡罗尔 · 欧茨、A. S. 拜厄特、毛姆的短篇,尤其是他在东南亚写的那些,数不胜数,这些就是现在能进入我脑子的。当时中国的朦胧诗人,尤其是北岛、舒婷,王朔的小说,余华、池莉,等等等等。还有一本我读了很多遍的书,玛丽莲 · 罗宾逊的《基列家书》,那么美丽、朴素、宏大,那个贫瘠土壤上破旧不堪的教堂和那个年迈的牧师,是我唯一能有共鸣的基督教理念。」

一小时过去,告别的时间到了。借助这本书,这些简短的谈话,我短暂地瞥见陈冲的精神世界。房子的黄铜锁扣卡住了,她过来帮忙,笑着说,这是这间老房子的又一个小毛病。然后,我们说了再见。







THE 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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