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最后的晚餐》,中国画,1938 年,作者陈缘督,毕业于北平天主教大学。
@孟常
外国人也批评巴黎开幕式,的确是事实,但这个语境吧,得掰开揉碎了说。
最多的批评声音来自基督教传统世界,说演出“亵渎”,充斥着觉醒文化,一堆牛鬼蛇神什么的。大多数社交媒体上的英文批评都来自美国,表示看不惯的海外中文博主也大多来自北美,这除了再次证明美国比欧洲保守得多,美国的自由派在欧洲是中间甚至偏右之外,没什么好多说的,这些元素对于「世俗主义」(“laïcité”,有机会再展开)施行了一百多年甚至可以追溯到法国大革命的法国人来说,不过是司空见惯的日常空气,道不道歉,只是官方公关。又不是像《查理周刊》那样肆无忌惮,拿自己的基督教文化传统开玩笑,不值一提。
另一类表示不屑的声音来自普通欧洲人。我看了社交媒体上的英语和法语发言,也跟法国和意大利的朋友简单聊了下,ta们的反应跟前面那一类批评声的对照很有趣。一些人觉得开幕式上的表达有些太……主旋律,官方像去逛商场消费一样把一堆文化符号挂到自己身上,试着讨好所有人,说你快看看我,多么包容和多元!有个意大利的酷儿朋友用了“刻奇”这个词,他觉得主办方在自我感动,“把我们酷儿也拉出来给世界展示一下,给自己的文化多元站个台”,政府办的嘉年华,你能指望什么?
坦率讲,我觉得ta们这么反应很正常,毕竟开幕式上这些东西,就是ta们日常生活里见的、玩的,城里有太多社群集会、俱乐部、狂欢节,开幕式甚至还略显“保守”了——我估计在咱这,就是看到脱口秀演员上春晚了!
这些是比较有代表性的批评声音,欧洲人和美国人。那么对中文语境来说,怎么看待这种批评声呢?
我跟那个酷儿朋友说,虽然你觉得这些元素很烂大街,也对奥运会不感兴趣,但如果这些表达,对于那些在自己的社会不能得到足够代表、也不能够发出声音的社群来说,可能是莫大的激励呢?在奥运会这样的舞台上,ta们看到像自己一样的人也可以活得自尊、自由,散发光芒,于是就不那么孤独了呢?我跟他讲了央视名场面,他笑死了。他同意我说的,解释说,他是用自己的「标准」在进行评价,人的处境和条件毕竟不同。我说是啊,一些人的日常,是另一些人的梦想。
我记得以前经常跟美国室友争论。他坚持说美国糟透了,国将不国,是世界上最坏的地方,我说你能不能客观点,我也不喜欢美国,但你让那些处于更糟糕境遇的国家的人怎么办?他说你不懂。我忍不住夸两句美国,他就急眼了,历数美国的污点。他说的的确是事实,那就是他的「现实」,至于是否有别的国家更糟,他不关心,反正不是他的烦恼——这自然在批判性思维上有遗憾,但这种想法其实很有代表性。我在欧洲也经常遇到一种左派年轻人,说俄乌的确是不义之战,但北约和美帝也一样坏。我说你确定吗?他说确定,北约都要在我们的城市建指挥部了,坚决反对,一切错误都在美帝。我又列举了些世界上其他“远方的哭声”,他说也没有美国坏。这种场合见多了之后,我就多了份同情之理解,在ta们的世界里,“美帝”是具体的、直接的、与我有关的威胁,而各苦其苦的他人的哭声,都似近又远,不是ta必然的道德责任。同样的场景可能发生在,一个匈牙利自由派告诉我,没有比奥尔班更糟糕的人了,你列举一堆名字,ta拒绝地遥遥头,不,就是奥尔班最坏。因为那是他自身世界的“威胁”。
我不是在说比烂主义和whataboutism,而是当一个人表达自己的看法时,你要看ta是超越了自身情境和利益,还是只是表达自己的个体感受,使用自己世界的「标准」。有人给我留言说,听说欧洲通货膨胀,能源很贵,普通人活不下去了,是真的吗?我说是真的,period. 但你要比较吗?欧洲人嘴里的活不下去,是什么标准?是只剩1000欧失业救济金,还是今年不能去国外度假了只能在附近找块沙滩?
当一个欧洲人说自己日子过不下去了,自己遭受的压迫很严重,ta是真诚的,批评公权力和抱怨自己的生活,是ta日常生活的一部分,但看客可千万别当真,我觉得ta们是在炫耀自己的“肉糜”。
说了一大圈,回到巴黎奥运会开幕式,在“欧洲标准”里它可能中规中矩,还略嫌主旋律,美国保守派觉得伤风败俗,那咱们呢?我自己的标准很朴素,我看里面那些欧洲人,都活得简单、松弛、自由,很有生命力的样子,我还没有达到那个标准,所以还是很羡慕的。
#奥运会官号删除巴黎开幕式视频#稍微核实下就可以发现,开幕式视频没有删除,只是奥运会油管的官方账号把这条视频屏蔽了大部分国家,现在只有非洲IP可见。